【磊凯】依旧没有名字

  • 秦岭鳌太的穿越路线来源于百度

  • 某些环境介绍和遇见的险况来源于贴吧驴友

  • 穿越和忘记梗

  • 能不能有自动排版啊,不想排了

0.


1986年夏,张保庆从长白山回到了北京。他父母原本打算先软禁他一个月,再同意他出门。不过后来他们提前放张保庆出来了。也许他们以为关半个月禁闭对教育张保庆就足够了,也或许他们意识到了就算是关一辈子还是改不了张保庆的臭毛病。

被关在屋里的日子很无聊,张保庆索性翻出地图来看,瞧了几日后,他在秦岭上打了一个红圈。一周不到,他把屋内有关秦岭的书全部看完了,然后在羊皮卷上画出了一条线路。线条很粗略,弯弯绕绕的一条。但是标注很仔细,全是与线路穿过的山岭有关的神话和注意事项。

张保庆又在白纸上画了一张线路图出来,然后给二鼻子发传真,二鼻子家没有电话,不然他就直接叫二鼻子来了。他罗列出了一纸的所需要的东西,后来经过删减负重,只保留了一半。

传真发过去六七天,二鼻子却迟迟没有回复他。直到张保庆爸妈给他开门了,他还是没收到消息。

于是他边瞒着父母悄悄准备背包,边等二鼻子的传真。

张保庆住在城里,城里人多,屋子外头闹嚷嚷的,烦得很。北京四处都是午后散步的大爷大妈,就那张嘴,上哪都能侃。

这六月说热也不算太热,但张保庆实在是等得慌了,晚上睡觉都浑身是黏汗,后背挨不得薄毯,一挨就冒汗。

他准备好的东西都藏在床底下,一共四十斤。经过计算和挑选,这是最适合他的物资重量。二鼻子告诉过他,如果不想死在半路,负重一定要计算好。

最后一天,张保庆躺在床上掰手指。他再等二鼻子一天,不回复他就一个人去了。反正命大死不了,而且他出去打听了一圈,秦岭鳌太那一条路已经有国家派出的科研团队去过了。他也就不怕,前人已经去过了,后辈就“乘凉”吧。

2015年夏,黎簇逃离汪家大院,去了长白山。他想去看一看吴邪和那群汪家人口中的张起灵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怎样一个被他们如此看重的人。

黎簇在长白山下的一家民宿里过夜,夜里睡不着,喝了几口凉水后,他下楼来到这户人家的大堂。

在大堂角落有个被红布遮起来的东西,黎簇心里好奇,弯了弯自己被汪家人折断还没好完全的手指,走过去揭开了那匹布。

是台传真机。

半夜的大堂还拉着灯,灯光白亮亮的,将四下照得清明。

黎簇见只是台传真机,有些失落,盖回去的红布还没落下,传真机忽然响了起来。

一张A4纸从里边滑出来,黎簇拿过来看了看,觉得好玩,就另拿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下回复,然后给传真机对面发回去了。

他坐在桌子旁玩消消乐,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他才收到新回复。

“秦岭太白县见。”

黎簇摸摸下巴,心说你谁啊,大爷就跟你闹着玩而已,你还当真了?反正他才不会去,秦岭那山疙瘩,蚊虫野兽又多,没有吴邪在,他被咬死了怎么办。

他吹着口哨把写着“不干。”的纸给那边传过去了。

……

黎簇在那天之前都不相信世界上会有时空穿越。

但是他真的穿越了。还和一个男人面对面拥抱。

1986年夏。

张保庆和突然从传真机那边出现的黎簇拥了个满怀。他们大眼瞪小眼,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张保庆率先反应过来,把黎簇从自己怀里推开,然后站得老远问他是谁,传真机精吗?

黎簇骂他,鬼才是鸡精。

“我叫黎簇。看你这身打扮,80年代的吧?”

“80年代?应该是吧。我是张保庆……不对,你怎么回事,你是哪来的?我在给二鼻子发传真,他的消息呢?”

张保庆眉毛一竖,突然冲过去使劲拍了拍黎簇身后的传真机,果然什么也没有。黎簇拿起桌上那张纸看了看,眼睛不自觉的到处乱瞟。

他轻咳两声以吸引张保庆的注意,然后指着传真给他看,说:

“这传真是我发的……”

“什么?你发的?那二鼻子呢,你是说二鼻子根本就没回我?

“什么人啊,害我白等了这么多天!这个背信弃义忘恩负义的……”

黎簇见形势不太对劲,连忙制止了张保庆的骂声。他挠挠头,说:

“我不是你们这代的人,我是从后世穿来的。”

“放屁吧你。”

张保庆刚骂完,忽然停下了嘴,眯起眼睛盯了盯黎簇,好家伙,比他还高。他一把把黎簇往床那边丢,膝盖一曲顶上了黎簇的小腹。他拉开黎簇冲锋衣的拉链,再解开里面几件衣服的扣子,不顾黎簇惊慌失措地喊“调戏了!调戏民男了!”,直接把他的衣服从肩膀褪到了手腕。

张保庆上手摸了摸黎簇大臂和腹部的肌肉,够紧实。然后他两掌一拍,笑嘻嘻地揪了揪黎簇的脸,从他身上起来,给他穿好了衣服。

黎簇直起身子还在发愣,什么变态才会一来就扒衣服摸肌肉啊?

“妈的死gay,离我远点!”

“什么给?你们那边的方言么,我听不懂。”

张保庆摇摇头,把床底下的东西拖出来给黎簇看。黎簇望了望地上的东西,又看了看张保庆。果然是变态啊,还在家里藏炸药。

“你先不要走,我去给你也准备一份,准备好跟我一起去秦岭吧。”

“去……去尼玛的秦岭!我要回去!”

黎簇咽了口口水,拉住转身要出门的张保庆,请他帮自己穿回去。他还要去找张起灵,可不能陪张保庆在这儿冒险。

“我没办法,我都不相信你是穿越的呢,这词儿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新奇。”

张保庆拍拍黎簇的手,然后出门把门反锁了。黎簇在里面狂扭门把手,怒骂张保庆是变态。

坐在牛车上的时候黎簇依然绿着脸,不搭理张保庆张口就来的小笑话。他哪有时间跟这傻逼玩啊,好不容易从汪变态手里逃出来,现在又落到了张变态手里。

怎么,张汪两家的仇还都得他扛?黎簇在心里抓狂。

“行了小兄弟,这次探险绝对好玩,相信我,我攻略都做齐全了,包你死不了!”

黎簇扯了根稻草含在嘴里,侧过身子在牛车上睡着了。

1.



黎簇醒来的时候张保庆正在洗澡。他看着张保庆光着上身从衣服搭的帘子后走出来,还若无其事地哼着小曲。

“你……”

黎簇出声。

张保庆这才想起他来,叫了一声缩回帘子后穿好了衣服才出来。

他们在太白县的一户老乡家里。老乡家没有多的澡间了,就让张保庆自己端着盆去屋里洗。

“什么时候出发?”

黎簇擦干身上的水,穿上张保庆的衣服在帘子后面问道。

张保庆在研究明天的路,看了眼怀表,咬着笔道明天早晨七点。

行吧,既来之则安之。黎簇也没少看废柴男主穿越文,说不定这次探险能让他一跃登天,成为像吴邪那样巨牛逼的人呢。

他安心地咬着牙闭上了眼睛,因为他已经被张保庆挤到了床沿,再挤一下绝对掉下去。他怕明天没精神,一怒,直接侧身把对着自己的张保庆的腰夹在两臂间,不许张保庆再动。

这该死的民居,只有一间客房,一间客房里只有一张床,真是令他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黎簇想了想,秦岭鳌太这条路,在2012年的时候出了事。不知道80年代的会不会更加凶险,以及在这个年代,有人上去过吗?他想摇醒张保庆好好问一问,但这人睡得死沉沉的,他怕要是吵醒张保庆,等会儿他们会打起来。于是他只好在脑内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希望张保庆别再是第二个吴邪。

第二日,满副武装的张保庆拉着困意眠眠的黎簇从太白县坐牛车去到了登山口。一望上去风景还是不错的,树木葱茏,野草丛生,露珠都还在。

拉牛车的大伯走前语重心长的劝他们,让他们别上去了,这十七座山峰不是那么好爬,再加上不定的天气,送死的概率有点大。但张保庆哪能听别人一句话就放弃,拽着黎簇就开始登山。

两人的负重都是四十斤,相对自身体重而言攀爬起来都没有问题。所以刚开始爬的时候就卯足了劲,沿着山腰上蜿蜒的小道一路往上。

这段路不难爬,山下居民偶尔会上来采东西,路都已经被他们踩出来了,拨开草就看得见。

黎簇喝了口水,抹把裤腿上的露珠,跟在张保庆的屁股后面往上走。他们现在的海拔是1700m,等会儿就会到2900m。张保庆听说在2900m会有营地,他们可以在那里作短暂休息,他们要挑战的是七天完成穿越鳌太线。

从他们目前的位置一直上去,就是火烧坡。地如其名,被火烧过的坡。张保庆转身拉了黎簇一把,然后看着开始出太阳的天,拍拍黎簇的肩膀,继续往上走。

四周的植被由茂密的森林逐渐变为了高山草甸。张保庆不知道黎簇身上还有伤,黎簇也不说,才到2900m不到的高度就胃里犯恶心,有些头晕。他没喊住前面正爬得起劲的张保庆,只是用力憋了一口气,然后从包里掏出登山杖拄着自己继续爬。

张保庆站在一块石头上,喘着气儿回望黎簇,笑他道:

“你也太弱了吧,这才多高啊,就站不稳了?”

黎簇把登山杖往石头缝里一插,找准借力点后抬脚往上跨,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张保庆。这人逼着自己来,还这副嘴脸,能不能对友军好一些?

“诶,你哪里不舒服你记得说啊,我们可以停一会儿。”

张保庆又喊道。

“我哪都不舒服,我想回家找我妈。”

趁张保庆没动的空隙,黎簇已经爬到他身边的那块大石上站着了。张保庆朝他摆摆手,黎簇干笑一声,收起登山杖后又翻了个白眼,然后两人保持差不多的速度开始攀登各式各样的石头。

这些石头有的磨出了很尖的角,黎簇挂在石头上喘气,往上蹬的时候裤子被划了一条口子,他低头骂了一句,跟上张保庆的脚步。

头顶的太阳还是有些晒人,久了就开始浑身出汗。黎簇又感觉有些头晕,他取下遮阳的帽子,甩头摇摇出水的发丝儿,站在原地歇了会儿,顺势抓住张保庆伸来的手往上爬,减少力气的流失。

张保庆看黎簇嘴硬也不拆穿,只在他喘粗气儿的时候拉他一把。

爬过这坡就到营地了。张保庆抬头目测了一下距离,还有几十米的高度。山峰往他这面倾斜,刚好投下来一片阴影,他解开大衣上面几颗扣子透气。喝了几口水后,扭头朝黎簇大喊“加油!加油!”,被黎簇骂了几句。

后面的几十米爬得就较快了,石头都比较小,踩着上去就行了。

“到了!在这儿休息一下!”

张保庆停在山顶一块相对平坦的空地上,四周又开始出现植被和泥路。黎簇觉得这小草青青的,把石头裹在里面像是橡皮泥捏出来的。

黎簇一屁股坐下来,眯起眼睛欣赏了一会儿风景,然后拿出包里的纱布在裤子破了的地方缠上,晚上这地方降温降得厉害,他得给自己增加求生的几率。张保庆走过来挨着他坐下,嚼了几口早晨老乡给他的冷馒头。

黎簇也拿出馒头就着水壶里的水一起吞下去,他想问怎么不用矿泉水,又突然想起来了这是八十年代,这个时候还不兴喝矿泉水。

“几点了?”

“十二点过几分,刚好午餐时刻。”

馒头还没吃完,天上突然开始积阴云,张保庆暗道不好。拽起还在看风景的黎簇,把两个人的馒头包在纸里丢进背包,然后快速往前面赶。

现在是在山峰上,绿草遍野。张保庆仔细看了看被踩倒的草,还能看见几个浅浅的带泥的脚印,应该是在他们之前就来过了的科研团队。路是平的,一直往前走,就能到另一座山峰。

走到一半,张保庆看清了前面盆景园的那座山头。白色的,是积雪。都说这一天四季,却没想到一座山头也是不同天。

黎簇竖起冲锋衣的衣领,头上的阴云越聚越多,开始刮起了风。他学着张保庆把登山杖深深地插进地面,悍在泥里,避免滑倒受伤。在这上面受伤,差不多就等于自杀了。

“黎簇,前面是雪顶,你要注意脚下。”

张保庆回头警告黎簇,风从后面吹起他的头发,像乱摆的海草。黎簇点头,把登山杖再往地里压了压。

绿草地很快就过去了,到了一片白雪的盆景园。盆景园要从山峰的斜面往上爬,四处都是苍茫茫的一片,分辨不出哪里是路。石头也被埋在下面,找不到落脚点。

依然是张保庆打头阵,他小心翼翼地用登山杖在脚下找实地,然后转身把手递给黎簇,黎簇为了保命起见,边拉住了他的手边也用登山杖敲雪面。这座山峰不长,只要找到下脚的地方踩过去就行了。

但是乌云滚滚,狂风飒飒地卷来,如果重心不稳就会从山峰上摔下去,下面全是裸露的石头。张保庆听附近的人说这上面最厉害的是八级风。他扭头让黎簇也戴上护目镜,然后手脚并用,有惊无险地过了一半的雪峰。

“张保庆,下雨了!怎么办!”

头顶的云突然化作雨滴噼里啪啦地向他们砸来,豆大的雨,打得脸生疼。他们戴上帽子,然后把护目镜戴在帽子外边扎紧帽子,避免头部淋雨。风雨交加,减缓了两人的速度。黎簇放开张保庆的手,让他先探路,自己跟着他走就行了。

四周的温度极低,幸好先前戴了手套可以稍微御寒。张保庆哈着白气,把登山杖用力往前一拄,下面是几块石头堆出来的石头缝,空的。他的重心没稳住,被大风抓住了机会,将他往外吹。

张保庆脚底打滑朝下方倒去,黎簇和他之间有几步的距离。张保庆握住登山杖,靠卡在石头缝里的那端来稳住自己,雨水哗啦啦的灌进他的衣服。黎簇几步过去,用手在身侧的山峰上快速抠落一堆雪,露出石头尖。他掌住石头用力压了压,没松,然后伸手去够张保庆的手。

他原本就头晕,再加上手上骨折还没好完,他往上提的时候张保庆也抓着他的手在不停往上爬,一个成年人再加上四十斤的负重,黎簇感觉自己手上仿佛吊了一头牛。不一会儿他的中指就传来了十分熟悉的痛感,黎簇暗骂这操蛋的天气,护目镜前一片水淋淋。他被二次脱臼的指骨痛得大吼,眼角给逼出了眼泪。张保庆听见了黎簇的手指“嘎嘣”一声,差点松开手。趁黎簇最后用力一提,他蹬着雪壁找到了落脚点。

张保庆拔出登山杖,二话不说地拉紧黎簇的手腕,比之前小心一万倍地往前走。护目镜被雨水盖住什么也看不清,张保庆索性取下护目镜,强睁着眼睛探路。几次他脚底打滑都被身后的黎簇拉住了,张保庆想这个便宜没白捡,要是二鼻子跟他来的话,说不定早就摔下去了。

最后登顶的时候张保庆放开了黎簇的手,先自己爬上去,然后逮住了体力有些不支的黎簇,将他往自己那方拉。过了雪峰又是一段平坦的峰顶。张保庆扶着黎簇飞快地往前走,身后的雨追了他们一段距离后就停下了。

张保庆减慢速度,大口喘气,找了个由几块石头天然围成的洞歇息。石头上还长着草苗,一股泥土的腥味。

黎簇嘴唇发白,靠在石头上不想说话。

张保庆替他取下护目镜,然后脱下他的衣服搭在石头上风干。再从自己包里翻出很薄的一件短袖给他穿上。

时间是下雨四点,距离太阳落山还有两个小时。张保庆去捡了一些枯树枝回来,在黎簇旁边生起火,然后把自己最里面的那件不算很湿的衬衣脱下来给黎簇搭在肩上。

张保庆把自己的外套也脱下来晾着,喂黎簇喝完壶里的水后就去洞旁的平地搭帐篷。两人各有一顶帐篷,但张保庆的这个大一些,足够两人睡。他怕黎簇晚上一个人不好照应,于是只搭了他的那个。

黎簇血液逐渐回暖,但体温还是有些低。张保庆用衣服给他擦擦头发,用手背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然后松了口气,幸好没发烧。

如果在高海拔发烧,估计是死的前兆了。

“黎簇,把手给我。”

黎簇取下手套,把中指脱臼的那只手递给了张保庆。

“你轻点……”

之前在汪家大院自残的时候手指被折了好几次,这次再折,黎簇真怕它成了惯性脱臼。他听吴邪说练成了惯性脱臼就能学缩骨功了。

“我想轻点但是你的手指不允许啊,轻点怎么给你接回去。”

张保庆轻轻按了按黎簇手指上突出的那块骨头,黎簇看着自己的手指,痛得“嘶”出声。

“那先分散一下你的注意力吧。”

“我能怎么分散……”

“你怎么过来的?”

“都说了我穿越过来的。”

“你爸妈呢?”

“我爸妈早就离婚了,我现在也算是个孤儿了吧。还没成年就被抛弃了。”

“哟,还没成年啊,原来是个小屁孩。还是爹不疼娘不爱的那种小屁孩。”

“呵呵。”

黎簇干笑。他不喜欢别人拿他身世开玩笑,但张保庆更过分,不仅笑他身世,还拿他年龄开玩笑。

“有女朋友吗?”

“没有。”

“有男朋友吗?”

“你什么意思?谁他妈跟你一样是个死gay!”

张保庆的拇指在黎簇的中指上饶了两圈,趁黎簇因性取向受到怀疑而被伤到了男人的自尊以至于愤怒地大吼时,他用力的把那块骨头按回去了。

“什么撕给撕给的,都说了我听不懂。”

“啊啊啊啊——张保庆我操你大爷!”

张保庆撕了块肉脯卷成球甩进黎簇嘴里,黎簇正痛得骂人,被张保庆这一下呛得不停咳嗽。

“不用这么狠吧,我帮你接骨你还操我大爷,我大爷听了坟都得气塌。”

“我操你……”

“你可别操我,谁操谁还不一定呢。”

张保庆抢了黎簇的话头,笑着用刀削了两根粗树枝,把黎簇的手指夹在中间,然后用纱布裹得严严实实。

“谁稀罕操你!”

黎簇别扭地扭过头,头一次被同性调戏得耳根子发红。他从张保庆包里翻出中午还没啃完的馒头,没好气地问正在外面的山溪打水的张保庆:

“哪个馒头是我的?”

“我哪分得清,你就随便吃吧,反正都拜过把子的兄弟了,我不嫌弃你。”

张保庆嘹亮的声音传过来,把黎簇噎得没话说。

“谁跟你拜过把子了!你不嫌弃我还嫌弃呢。”

他嘟囔着,只好点兵点将随便选了个馒头啃。

“点点羊羊,点到谁就是张保庆。”

张保庆把两个水壶随意分了一个给黎簇,然后又分了一半的肉脯给他。两个人边烤火边聊天,吹一吹自己见过的那些奇闻轶事。

火堆即将燃尽,两人的裤子差不多烤干了。太阳已经下山,晾在外边的衣服也差不多晒干了。

张保庆把衣服收进来给黎簇穿上,让黎簇提着背包进帐篷去,然后在帐篷四周堆了很多树枝,等睡觉的时候点燃取暖。

夜间气温陡降,两人都冷得睡不着。张保庆怕柴枝不够烧,尽量拖延睡觉的时间。于是他们躺在帐篷里盖着薄背聊天。

“我之前在长白的一个天坑里冒险,可太刺激了!”

“长白?真巧,我过来之前也正在长白。你听说过张起灵吗?”

“怎么的,还跟我一个姓?我没听过,有可能是我家亲戚吧,我对我家亲戚不了解。”

“你乱认亲戚的本事还挺强的。”

“谢谢夸奖,虽然总感觉这个夸奖怪怪的。”

两个人互相吹嘘了一下自己的故事,最后一致得出结论:都不简单。

“我俩一个雪地一个沙漠,还真挺有缘的哈。”

张保庆笑了半天,感觉脚底开始暖和了。他从被子里伸手去摸了摸黎簇的脖子。

“你干嘛!”

黎簇往后一缩,这死gay佬又想吃他豆腐。

“看你体温低不低,如果失温是会死的。”

“噢。”

侃了大致有个把小时,两人都有些困了。张保庆起身出帐篷把柴堆点燃,然后烤了会儿火,搓着手回被窝睡觉。

“快睡吧,明天要到水窝子。”

“好。”

山顶的夜风刮了起来,帐篷外的柴堆离帐篷有点距离,张保庆特意拿石头围了一圈,火苗吹不到帐篷上。但到凌晨的时候外面突然下起了雪,将四周的火都凉熄了。

张保庆被冷醒的时候发现黎簇在发抖,黎簇整个人都蒙在被子里,透不了气。

“黎簇,黎簇?”

张保庆给黎簇揭开被子供他换气,然后使劲推了推,推不醒这人。

他用指背探了探黎簇的体温,心里一惊,连忙把自己的被子叠在黎簇身上,然后挪动身子往黎簇那边挤,钻进被子里将黎簇面朝自己翻过来。他搓了搓手,搓热乎了之后放在黎簇脸上按揉,同时把黎簇的脚夹在自己腿间给他保温。

“黎簇,黎簇,你醒醒。”

张保庆把黎簇环在胸前的手放到自己嘴边哈气,借热气让他暖和一些。然后抱紧他,用自己的体温来让他回暖。像这样反复弄了几个小时,黎簇终于抖得没那么厉害了。张保庆松了口气,摸了摸黎簇的脚,温度也上来了。他再抱了黎簇一会儿后,拉开帐篷的拉链,天还黑,什么也看不清楚,只看得见帐篷外面又是白茫茫的一圈。张保庆顿时皱起眉,一点赏雪的兴致都没有。他钻回被窝想了想明天的路线,然后转过身子重新把黎簇抱在怀里,用自己正常的体温去热一热他。

结果捂着捂着张保庆就睡着了。

第二天天亮,黎簇比他醒得早一些。

当然,任谁第一眼看到有一张脸离自己只有几厘米远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扑腾吧。黎簇猛地向后弹,斜支起身子,结果发现自己的脚还被张保庆的腿夹着。他一点一点地挣扎出来,然后躺在被子底下瞪着帐篷顶发呆。

他记得昨晚上很冷,冷得他都梦见卖火柴的小女孩了,小女孩正拿着三根蜡烛问他买不买,买了就可以上天堂。

呸,鬼才要上天堂。

黎簇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身体温度刚刚好。

他转头看了眼张保庆,然后又转回去盯着帐篷顶。

嗯,谢谢你帮我,你长得还行。

他又转头看了一眼,然后再转了回去。

实力跟我也差不多,都挺帅。

他忍不住再转了一次,刚好跟睁眼的张保庆对上了。

“哟,早上好啊。这么快就恢复了?身体不赖呀你。”

黎簇有种被“捉奸在床”的无措感,又只得“呵呵”,尴尬得耳廓都红了。张保庆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打开帐篷让黎簇出去看看雪。

“怎么又下雪了?今天还走吗?”

黎簇捂嘴咳嗽了几声,穿好衣服把被子披在身上走出去,伸手拍落帐篷上的雪,转悠了一圈浑身都冷。张保庆跟在他身后,拿小铁锅装了一锅雪,回帐篷用昨晚捡的动物骨头烧火,融雪来喝。

“今天不能走了,我刚才看了一下,这几座山头都下了雪,而且现在还在下,一眼望过去还挺壮观的。只能明天看情况再走。”

黎簇弯腰进来,坐在张保庆旁边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张保庆把红糖和生姜煮的热水倒进水壶,递给黎簇,让他暖暖手再喝。然后拿着小铁锅又装了一锅雪回来,把压缩饼干挤碎了丢进去煮成糊糊,装进水壶一人一半。

“给你,牛肉干。”

黎簇在自己包里翻了翻,虽然包是张保庆给他准备的,但他把牛肉干丢了一包给张保庆后,做出了一副“我已经还你人情了”的样子。

这一天过得很无聊,张保庆居然在外面玩堆雪人,黎簇在帐篷里面研究线路图,暗槽张保庆幼稚。

这一天夜间没有下雪,他们停留的第二日早晨也没有下雪。于是商量了一下,他们打算继续走。

张保庆和黎簇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两座平坦的山峰后到达了白起庙。

不是什么轩昂的庙宇,只是用一堆石头摆的的祭祀台而已。石头旁的树枝上挂着红绳,在一块大石头上还用红漆写着“白起庙”三个字。

张保庆估计是在他们之前的那一伙人挂上的。为表对白起的敬意,张保庆硬是拉着唯物主义者黎簇同学在这座庙前磕了磕头,然后才继续往前进发。

不久就到了楼上楼,他们前面是一个陡坡,全是被雪覆盖的大石,不能找出具体的道路。但是两人竟靠着感觉毫无惊险的穿过了这一座山峰。

绵延的雪一直到药王庙就没有了,他们飞快地穿过药王庙,费尽体力爬过了全是石头的麦秸岭,最后到达了水窝子。

他们在水窝子扎营,黎簇搭帐篷,张保庆跑去打水。这山间的水是真的甜,两个人一口气喝了一壶半。

之后黎簇去拾柴生火,张保庆看他手不方便,只好自己上阵点火花石,几下就点燃了柴堆。

“你为什么要来鳌太?”

“因为喜欢,就想来呗。想放空自己,体会在大自然操控的环境下冒险是什么感觉。”

“不怕死吗?”

“不怕。”

黎簇真有点相信张起灵是张保庆的亲戚了。

山顶看不见什么星空,黑漆漆的一片,张保庆的右眼皮一直跳,他有点小迷信,总觉得有不好的事会发生。黎簇见他慌了,就笑着使劲眨了眨自己左眼:

“诶,我怎么是左眼一直跳呢?这什么意思,福祸相抵?”

张保庆看了他一眼,然后点点头,安心地啃着压缩饼干。黎簇突然觉得这人挺可爱的,信自然又信鬼神。

黎簇拒绝了张保庆要抱着他睡的提议,但是半夜的时候睡熟了的张保庆自己滚了过来,黎簇也已经睡了,两人顺势就搂在了一起。于是两个人醒来后又是一番大眼瞪小眼。

接下来要走的是飞机梁,坡很平缓,海拔上升幅度不大。梁一和梁三很快就穿过去了。梁二最难走,有的峭壁只够安放半只脚,再加上中途又开始下雨,他们浑身都湿透了。并且石面光滑,容易脚底下踩空,得抓紧旁边的树枝来稳定自己。张保庆望了一眼下面,是真的万丈深渊,他没敢再看第二眼。

他们拖着重了不止两斤的身子往前去,海拔降低到2800m。张保庆掏出地图看了看,和黎簇一起在这里晒衣服。

山顶的阳光其实很辣,太阳辐射强。张保庆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和肚子,已经黑了几个度了。再看黎簇,比张保庆初见他时也黑了不少。

张保庆拉过黎簇的手解开纱布看了看他的中指,上次被接回去的地方还是红肿的一圈。他用水给黎簇洗了洗,然后拿出消炎的药磨成粉洒在黎簇的手指上,再用两片削平的树枝固定好。

“我不知道这药有用没,我们得尽快出去。”

黎簇装了满满两壶的水回来,两人吃过午饭后再停了一会儿就出发了。

阳光太亮了,照得黎簇眼睛都睁不开。他戴上护目镜拄着他和张保庆的登山杖慢慢往金字塔那边去。

此金字塔非彼金字塔。是因为有些金色杂质夹在石头表面,组成了乱石坡。尖利的峰顶以及不断爬升的高度,张保庆头一次感觉到头晕。

他出现高反了。

黎簇分了根登山杖给他,跟在他后面随时推他一把。他们的速度慢了下来,才爬到塔一,张保庆就得走一步然后停下来喘几秒。

下午的天又开始变了,太阳被关在云外面,温度也降了几度。

“你不能再往前走了,高原反应不是骗人的。我们可以先回去,2800m营地可以扎营。”

黎簇拉住张保庆的袖子,张保庆回头眯起眼,低下头看他。结果一低头就更晕了,张保庆眼前一片黑压压的,伴随一阵耳鸣。他拉不开嗓子,身子突然疲软下去往右歪斜,右脚没撑住给崴到了。黎簇连忙转换方位抱住他的腰,同时用头抵住他腰侧,不让他摔下来。

黎簇慢慢地往上爬,爬到与张保庆同一个高度,然后把他扶正,将一只手从他腋下穿过揽住了他的肩。

黎簇抬头看了一眼天,光全被云挡住了。

“回营地还是继续走?”

“继续走……”

张保庆小声道。

但是黎簇压根没打算听他的,一路托着他往下爬,回到了2800营地。

黎簇打水给张保庆擦脸,发现这人居然发烧了。将纸巾的一面都烫热乎了。要命,这还怎么玩,直接GOOD GAME了啊。

黎簇把张保庆留在帐篷里,给他盖了两床被子加上自己的冲锋衣外套,然后去外边拾了很多干草回来,再把自己在张保庆屋里顺走的那本书拿出来撕掉一半烧了,熬了一锅姜汤。他在张保庆的包里翻出一瓶药,既然能治头晕那应该也能治感冒的吧。黎簇双手合十拜了拜外边。

“山神大人保佑我。”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被张保庆传染了。

黎簇把张保庆扶起来靠在自己肩上,然后喂他喝了一大半的姜汤,还逼他吃了三颗药圆子。

张保庆干呕,黎簇赶紧拿水壶里的冷水给他灌了几口。

“你别害我了,你要是能治好我我就跟你姓……”

张保庆迷迷糊糊地推着黎簇还想给他灌水的手,他怕自己真要在黎簇的手下折在这儿了。

“黎簇,清一下食物,还够几天。我们只带了十天的东西。”

“已经过去五天了,我们吃得比较少,还剩大概六天的食物。”

“接下来还有两段路要赶。到拔仙台的时候我们要登顶,我想去看一看姜子牙封神点仙的地方。”

见黎簇又拿出一包姜汤要熬,张保庆直接给他来了个头槌。

“姜汤留着,你把锅里剩下的喝了,上午淋了雨。我命大应该死不了,捂出汗了就好。”

张保庆嘴唇发白,缩在被子里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开始还能跟黎簇说会儿话,到后来天黑了就开始胡言乱语。他感觉胃里有些痛,不知道是不是黎簇乱给他吃的药导致的。

黎簇把自己最里面穿着的那件张保庆的短袖脱下来,减掉半边袖子,用热水打湿给张保庆敷额头。

“你可不能死啊,死了我一个人怎么出去……”

黎簇喂张保庆吃饼干糊糊的时候发现他的脸越来越红,黎簇摸了摸,赶紧把被子边给张保庆掖好。

比之前还烫了。

“我失温你发烧,还真是有缘啊,哈哈。”

黎簇干笑着吐槽,洗干净锅后缩进被窝里,拉开自己的冲锋衣把张保庆抱在自己怀里。

“我这是还你人情,不然我才不会帮你。”

黎簇一个人嘟嘟囔囔。

张保庆真的烫,黎簇抱着他就像抱了个热红薯。人在温暖的环境下很容易犯困,黎簇不得不强迫自己睁开眼,生怕一不注意张保庆就嗝屁了。

后半夜张保庆开始拳打脚踢,黎簇按住他不让他乱动,都发烧了怎么还保持着睡觉不老实的习惯?

一直到第二日,张保庆的烧还是没退,额头依旧那么烫。黎簇转着眼睛想了想,他看的修真小说里都说要赤身裸体地相抱才有用,但他心说都是男的怎么抱,他又不修玉女心经。

黎簇喂张保庆喝了几口水后,咬咬牙,还是闭着眼把张保庆和自己剥了个精光,只留了一条内裤。然后他肉贴肉的搂上去,张保庆比隔着衣服要烫多了。

第六天又只能耽搁在这,帐篷外是难得的好天气,如果一直走,可以走到东塬。

黎簇紧闭眼睛,死死抱住张保庆,饭也懒得吃,一直捂到傍晚才感觉张保庆开始出汗。他在张保庆背上抹了一把,湿乎乎的。

黎簇睁开眼,高兴地咧嘴笑着,又把张保庆往自己怀里按了按。

虽然这家伙很臭屁,还爱开玩笑,但是对他是真的很好,什么都顾着他的一份。黎簇突然觉得要是跟着张保庆去下地的话,好像也不赖,可以捞到不少好处。不过他对墓里的财物一点兴趣都没有,倒是那种惊吓的感觉更刺激他。

“张保庆,你要是好了,就真得跟我姓。”

黎簇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张保庆的额头,试了试温度,比之前要低一些了。他裹紧被子,再捂了几个小时后,张保庆终于睁眼了。

但是张保庆做了一件让黎簇以后都只跟他背抵背睡的事。

刚醒来就看见面前黎簇放大的脸,张保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想也没想,直接亲上去了。就只是轻轻地挨了一下嘴唇,但黎簇根本没睡,张保庆睁眼的时候睫毛扫到他了,他也下意识地睁开眼,然后就,再一次大眼瞪小眼。

“张保庆你真的是个死基佬!”

张保庆还没问自己怎么光溜溜的呢,黎簇倒是又在骂他了。半夜不好另外搭帐篷,黎簇只好红着脸快速穿上衣服,背对着张保庆睡了。

张保庆也穿好衣服,翻身与黎簇背对背。

当晚的气氛是尴尬的,张保庆打了打自己的嘴,寻思该怎么跟黎簇解释。就说他以为自己在天庭呢,看见嫦娥姐姐了,被美色诱惑没管住自己,所以就亲了上去,结果才发现是黎簇?

黎簇心里绞得跟八卦阵似的,心跳加速了很久才缓过来。他不会真的得了什么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了吧……

第七日起了大雾,能见度只有两米。

张保庆和黎簇都装作什么都没有的样子,依旧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张保庆扭扭之前被崴到的右脚,发觉不疼了,应该只是骨头动了一下,但没崴骨折。

他们在身上系了一段相连的绳子,避免在浓雾中找不到人。

爬金字塔不难,只是考验体力。张保庆这次学乖了,放缓了往上爬的速度避免过度浪费体力。他和黎簇都难免在石头上摔了几跤,但黎簇要惨一些,膝盖处的裤子被磨得起毛了,而且手和脸上全是出血的擦伤。

爬过塔三后两人在西塬暂时休息,张保庆给他处理了一下身上的伤口。他们在西塬找不到水源,就连石头缝里的泉水也没有。但是他们壶里只剩一点水了。

马上要去的是九层石海,绿色植被与灰色的石头交相掩映,像是长赖斑的青蛙。他们要爬过九个起伏很小的峰顶。虽然起伏小,但石头多且锋利,石头之间的间隔也大,有的还得用手攀。如果在这里摔下去,可能就是脑袋里插石头了,比金字塔要难爬些。

雾气开始慢慢变淡,可视范围宽广起来。张保庆拉拉绳子,黎簇在后面抖了抖,示意自己没掉队。他们一步一步地走,生怕脚底打滑。

上午十点左右,从雾里开始照进来一缕缕的阳光。黎簇脚底下突然跑过一只不知道是哪里窜出来的野兔,吓得他收腿来不及,狠狠一脚踩下去,陷进了一堆石头围成的小坑里。

张保庆还在往前走,黎簇拉紧绳子,张保庆这才注意到他,赶紧转身走过来。

坑比黎簇的小腿要小,他拔不出来,卡住了。并且坑里的石头上有尖角,在他腿上划了一道长口子。血一股一股的往外涌。

“痛痛痛,张保庆你快点帮帮我!”

张保庆看黎簇快把自己下唇咬破了,从包里翻出没开封的压缩饼干塞进他嘴里。黎簇咬不破包装,只好从牙缝里发出痛叫。

张保庆蹲下身从包里拿出猎刀,撬开压在那块尖角正刺在黎簇肉里的石头上的碎石,然后用刀尖用力挖着那块石头埋在泥里的下半截。

他把石头往后一提,尖角被扯出黎簇的伤口,黎簇痛得另一只脚都快站不稳了,嘴里的压缩饼干的包装袋上全是牙印。张保庆把他的腿从坑里慢慢抬出来,然后拿出他嘴里的压缩饼干,问他怎么样了。

“痛……”

张保庆卷起黎簇破烂的裤脚,把自己壶里最后剩的一点水用来给他洗了伤口,然后把消炎药磨碎了洒在他伤口上,用纱布缠了起来。

“继续走吧,我扶着你。”

黎簇靠着张保庆,能自己使力的地方就自己使,尽量不增加他的负担。

走出九层石海一共花了他们五个多小时,已经是下午两三点,但是雾气却比之前更浓了。

张保庆渴得唇上起了死皮,但碍于愈浓的雾的阻挡,黎簇给自己补充水源的时候没有注意到他。

再穿过太白梁就到东塬了,他们晚上预备在那里扎帐篷。

张保庆张嘴吸了几口雾,一点止渴的作用也没有,只感觉脸上湿淋淋的。

太白梁很好走,直接过去就到了东塬。

张保庆踩踩脚下的泥,是软的。他扶黎簇在一旁坐着,然后把手指插进泥里探了探,是润的,东塬昨夜应该下过雨。张保庆大喜,把腰间的绳子放长,在雾里找水。

绳子一共十五米,绷紧到最长,在这个范围里还是没发现水源。

“你待在这里,我去找水!”

张保庆朝黎簇大喊,然后解开了自己腰上的环扣。黎簇感觉手中的力量一松,绳子那端没有人。他皱眉,朝绳子那方喊道:

“不行!张保庆,你快点回来!你会迷路的!”

黎簇坐在那焦急地等了许久,他没有怀表,不知道时间,许是心里头着急,感觉像是已经过了几个小时一样。黎簇耳朵尖,听见附近有声响。他屏住呼吸,突然感觉到从他前方的雾里走出来了一个什么东西。黎簇眯起眼睛瞧了瞧那团黑影,不是人形的轮廓。大约有他的胸部那么高,很壮实。

他捏紧张保庆留给他的刀,和那团模糊的黑影冷静对峙了一分多钟,那团黑影忽然猛地朝他撞过来。

黎簇的腿不方便,附近又没有躲避处,他只好快速爬起来,往右一闪,待那家伙撞到自己眼前的时候用刀在它的角上砍出了一道火花。

是羚羊,国家保护级野生动物。

黎簇是从小接受爱国教育长大的,伤害野生动物他还是不敢的。只好拖着腿逃离了这块地盘。他记得以前看儿童杂志的时候好像看到过动物不喜欢别人占据它的领地,除非它打架输了,愿意让出这块领地。

但依照现在的状况来看,黎簇是必输无疑的。

他另找了一块地方坐下,绳子的那端还落在他原来的位置,他没有收回来,怕张保庆返回的时候找不到他。黎簇朝四周呼喊:

“张保庆!你快点回来,别找水了,张保庆!”

喊了几声后黎簇连个屁都没收到。他只好坐在那空等着。

天马上就要黑了,并且夜晚在雾里更不容易视物。黎簇给自己搭好帐篷,进去后躺在衣服上,睁开眼睛数星星。

直到半夜,数到第一万零九颗星星的时候,张保庆终于回来了。他在帐篷外敲了敲,让黎簇放他进去。

张保庆一身狼狈地钻进来。

“你去哪了?”

“进羊窝里去了,差点没被拱死。”

张保庆解开绳子后一直往下找,在浓雾里他摸到了一根很粗壮的树干。树长大斜坡上,底下是什么,张保庆也不知道。他爬上去想看有没有什么野果可以解渴,结果枝桠断掉了,他在树上挂了老半天,手臂实在撑不住了就掉了下去。

他不停伸手去抓斜坡上的草,但什么也没抓到。但至少缓冲了他落地的速度,最后落地的时候背包在下面垫着,包里的东西咯着他的后背。但平地上的泥土是软的,这一摔倒也不疼。

张保庆还没爬起来,就有一团东西顶开雾朝他撞来。他艰难地在地上滚了一圈,避开羚羊的蹄子。等他站稳后发现四面都出现了羚羊。这些羚羊攻击性极高。

这下面的雾没有上面那么浓,他能看见羚羊的来向。

羚羊的角特别大,张保庆特别怕它们把自己顶得像被开肠破肚了似的。他像跳交谊舞一样反复旋身躲避,腰侧被盘旋的羊角勾了几下疼得他钻心。

他被逼到角落,两边是紧靠上面的斜坡用石头堆成的矮壁,他摸到了可以向上爬的石头小路。张保庆向左侧身改为双手掌石,右腿抬上去卡住然后将整个人都翻了上去。他攀紧石头快速往上爬,下面的羊群见闯入的人走了,便也甩着尾巴在地上磨磨蹄子散开了。

等天完全黑了,张保庆就戴上矿灯照明。他爬到某一段的时候发现了一条小溪流,于是跳过去打水,喝爽快了才继续往上爬。

然后他看到了那棵害他摔下去的树,再一直往上就找到了黎簇的绳子。

“给你,喝口水吧,山里面的水可甜了。”

张保庆一身草和泥,黎簇帮他弹掉,然后两人嚼完饼干和肉干,就背对背睡觉了。

第八天,他们的原计划是到明星寺,第九天就可以出去了。

但是外面的雾依然还在,可视度也没有增加。张保庆重新戴上环扣,扶着黎簇开始走万仙阵。

要到万仙阵就得先翻过一座树木葱茏的山头,因为鲜有人来,所以这里没有路。张保庆听送他们来的拉牛车的老伯说在万仙阵遇上雾,迷路包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

他右眼皮又开始跳,这几天只要他右眼皮跳,他和黎簇就会受伤。

张保庆让黎簇扶着他别摔倒了,然后拿出两根登山杖拨开茂密的草,按着感觉一直往上走直线。直线到底直不直,张保庆也不知道。只是他感觉自己似乎偏离了原本方向,因为有很多树木拦在中央,他不得不把脚步往左右移一些,逐渐下来就偏得有些远了。

“黎簇,你看一下我脖子上的怀表,我们走了多久了。”

黎簇把手伸进张保庆仰起的脖子下方的衣领里,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微微喘气儿:

“两个小时了,还没到。迷路了吧。”

“那怎么办,我这次忘带指南针了。”

黎簇看着眼前弥漫的雾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按理说山顶早该到了,就算方向偏了,但也一直在往上,没道理他们走了这么久连标志着山顶的石头也没看见几块儿。

“继续往前走吧。”

黎簇用刀在身边这棵又要绕过去的树干上刻了一个记号。他隐隐有了推测,但是又说不出来是怎么回事。

直到半小时后,前方又出现了一棵树,张保庆再次让黎簇看表,他们还是没到山顶。黎簇在身旁的树干上摸了摸,抠到了一块不规则的地方,他低头去看,发现是自己刻下的记号。

“鬼打墙,我们被鬼打墙了。”

黎簇扭头对张保庆说。但他一扭头看见的却不是张保庆而是一张骷髅脸。吓得他心脏猛跳,下意识松开揽着张保庆的手,腰却被这只骷髅精紧紧搂着。

黎簇用力地眨眨眼,再看张保庆时,那具骷髅又不见了。

“你怎么了?”

张保庆疑惑地把黎簇的手重新架到自己肩膀上,以防黎簇掉下去。

黎簇移了移脚,忽然觉得脚下有些咯人。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个想法,他让张保庆扶他坐下来,歇一会儿。

然后他打开矿灯看着自己脚下的那一片平整的泥土。他又用脚后跟碾了碾,是被凹凸不平的石头抵着的感觉。

果然,眼前的东西全部都是幻象。

“这个雾会致幻。”

黎簇从包里翻出上次被他剪了半边袖子的短袖,用猎刀切了两片布下来,然后把水壶里的水浇上去打湿,他递了一片给张保庆,剩的一片拿来捂自己的口鼻。

张保庆学着他把布捂在自己的脸上,然后闭上眼睛等待。黎簇在地上摸了摸,摸到张保庆的手指后直接牵住了张保庆的手。

他们在彼此交换热量。

黎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就是心里边想而已。他想牵住张保庆的手。不过他也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是心跳快了一秒。

而张保庆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被人主动牵手,他有些不适应。但是从黎簇手掌散发出的热量涌进了他的十指并一直到达了心脏,莫名的有一股安心的感觉。

“睁眼。”

黎簇在心里估量着时间,睁开眼后,他们眼前已经没有了雾,也没有了树,只有石块儿和绿草。

两人同时松开手站起身,去打量这些石块儿。张保庆搬了一堆石头垒出一座高台,然后站上去俯瞰石块儿围成的奇怪阵形。

“黎簇,你过来看看,是不是特像我们看的武侠小说里的阵!”

黎簇心说我们时代都不同,看的武侠小说还能同吗?他在张保庆的搀扶下勉强站上去看了眼,确实是个阵。不过要按他对武侠小说的研究,这应该是个机关阵。

简而言之,是设来阻止外人进入的。

黎簇坐在一旁喝水休息,而张保庆又去搬了一堆石头来,在刚才码的高台基础上开始堆砌,一直堆到了自己脖子那么高。

“我听去西藏玩的大伯说,在西藏的山上用大小不等的石头堆出来的神坛就叫尼玛堆。”

张保庆把黎簇拉起来,给自己堆的神坛作了三次揖,然后分了一下食物,还可以再吃两天。

接下来的路比较好走,东跑马梁地势平缓,攀爬不费劲。张保庆带着黎簇快速前进,他急着赶路,倒不是担心食物不够,而是怕山顶的天气会突然变化。要是再淋一场雨,很有可能他和黎簇两个人都会失温。

他们在天黑之前赶到了大爷海。大爷海是一池深蓝的潭水,在它附近有很小的溪流流经,滋养着一片绿地。

“明天在拔仙台住一晚上行不行?”

黎簇有些惊讶张保庆会询问他的意见,他把羊皮地图上的大爷海也叉上一个红叉后,点了点头。只要死不了,他都没问题。

第九日,有大风。

大爷海旁有座太白庙,他们可以从太白庙附近的小路去拔仙台。但是路很陡,张保庆拉着黎簇小心翼翼地在只有半个脚掌大的石头上落脚,他们的速度很慢。

拔仙台是太白山的最高峰,3767m。

路很难走,一个上午就花在这儿了。但他们很小心,防着风,都没有添新伤。

下午的时候天上开始转晴,蓝天白云空旷遥远。

传说姜子牙坐在拔仙台的椅子上,白须飘然,亲自封神点仙。五湖四海的道士都赶来了,白云缭绕,百仙同庆。

拔仙台上有一座台,像是被炸了只剩下半截的碉堡。他们站上去,放下背包,相互背靠背。

他们抬平双臂仰起头感受难得的晴天所带来的风。

山顶的风很清爽,虽然太阳晒在脸上有些灼人,但他们心里确实突然就平静下来了。黎簇暂时没有了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的冲动,他想在吴邪的计划外再感受一次大自然的馈赠,没有那么多人心的较量。他身后的人站得笔直,让他能够倒下去而不用担心后背会缺少支撑。

他们在拔仙台的高台上扎营,一起坐在帐篷口吹凉凉的夜风。

“从这里出去以后,你去哪里?”

“当然是寻找下一次冒险了啊。已经体验过自然了,那下一次最好是有古墓,有机关的那种,多刺激。”

张保庆分了半壶奶粉给黎簇,用来补充身体热量。

“那你呢,你说你不是我们这里的人。那你离开秦岭后去哪?”

“去长白山。”

“那我也去长白山。”

黎簇转头,弯弯眼睛,他弹了一下张保庆的额头,笑着让他别想了。张保庆吃痛地在黎簇后背锤了一下,也在笑,但是语气却很认真,他说:

“我就看我们以后会不会重逢,好歹我们有这么多天的革命友谊了啊,你说是不是黎同志。

“如果很多年后我们在长白相遇,你说你还能不能认出我?”

张保庆揽过黎簇的脖子,举起水壶向绵延的山岭敬酒。

“千金难买张小爷我高兴!”

“万金难换黎大爷我开心!”

黎簇和张保庆眼神汇聚,不出一秒,两人又笑了起来。晚风把降温后的空气吹过来,张保庆打了个抖,先进了帐篷。黎簇在外边又坐了一阵,什么也不想,安静发呆。

张保庆的这个问题没有答案,黎簇不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张保庆也不知道。

第十天,走过很长一段山路他们就能出去了。

张保庆一路上都在唱歌,唱些黎簇从来没听过的调调。

不过也是,他跟一个八十年代的人找什么共通点。黎簇拄着登山杖,在平缓的山路上不让张保庆扶。

“黎簇,我会想你的。你比二鼻子好太多了,真的。”

张保庆在前面转了个圈,像醉了酒似的,脸有些酡红。他们在走下坡路,海拔正不停降低。

“我估计不会想你的。”

“啊,为什么?我警告你你可别狼心狗肺啊……”

“什么狼心狗肺。我要是回去了,几十年过去谁还会记得你?”

黎簇拍落张保庆指着他的手,一瘸一拐地走在了张保庆前头去。

“那也不行,就算几十年过去了,你也得记得我。”

山路很长,张保庆的执念也很长。他一直在强调黎簇不能忘了他。这么远的路,黎簇跟张保庆斗着嘴,倒一点都没觉得累。他看着张保庆在他面前咂咂乎乎,还摇着他的肩膀让他一定要记得。这人嘴里是玩笑话,眼里却是有一点可爱的固执。

他当然会记得啊,记得这个莫名其妙就逮他来爬山冒险的人,害他差点死掉。

“你也要记得我。”

张保庆两手一拍,说绝对没问题。他会记得黎簇,一直记得。

“我要是哪天死在探险半路了,我就留封遗书,让他们在我的碑上刻你的名字,到时候你一看就知道是我了!”

黎簇用登山杖打了一下张保庆的腿,瞪他道:

“能不能盼自己好点,你要长命百岁,到时候我还能给你推轮椅。”

“反正你记着,黎簇,我们得记住对方。”

“……好。”

他们在山路脚下的村民家里留宿,终于能够放松地洗个澡,虽然是小时候用的那种澡盆子,现在用起来还有些害羞,但张保庆还是难掩愉悦,搓澡的时候一直在跟隔间的黎簇聊天。

黎簇没有分别的伤感,只是觉得自己心境好像变得不同了,哪里不同了呢,他说不上来。他想自己一定会记得这位叫“张保庆”的人,不管多少年,都会记得。

他们坐长途回到了北京,张保庆的父母这次没再管他,任他胡闹去了。

他连夜给黎簇写了一封信,虽是写了一整夜,但最终写成的也就那么几个字。他让黎簇回去后再看。但黎簇爱胡思乱想,穿越剧看得也多了,他怕这封信带回去之后会消失。于是他趁张保庆捣腾传真机的时候,拆开牛皮色的信封,老式信纸上只写了十来个字。

他读完后像拿了烫手山芋似的赶紧把纸揉成团放进裤兜,脸上通红。

“黎簇!”

“嗯嗯嗯?”

突然被叫了一声,黎簇回过神,朝张保庆走过去,看他把纸放进传真机。

“等会儿我发送传真的时候,你应该就可以走了。”

张保庆出去洗把手,然后回屋靠在书架上深深地看了黎簇几眼。

黎簇与他对视,一时无言。

传真机忽然发出“叮”的一声,黎簇按下发送键,他看见传真机泛起了光,模模糊糊的。

“黎簇!”

在他伸手快要触及那些光晕时,张保庆忽然在他身后叫了他一声。他回头,猝不及防地被张保庆抱住,嘴被覆上来的两片同样温热的唇盖住。

“你得记着我,我也得记着你,再见。”

张保庆松开黎簇,把他往传真机上推。黎簇睁大眼睛,瞬间被光晕包裹,伸出的手只来得及碰到张保庆的指尖。

他还没有道别。

1986年7月。

张保庆趴在书桌上睡着了,不一会儿窗外响起了一声炮鸣,把他惊醒了。

他抓抓头发,手肘底下垫着一张全是打满红叉的地图。看字迹,这地图应该是他画的,但是他却一点印象也没有,有些奇怪。难道在天坑中吸进的那些气体还能致人失忆?

张保庆起身,看见从传真机里滑出来了一张纸。他拿出来看了看,上面依旧是他的字迹,写着“黎簇”。

他还是没印象。

“黎簇……黎簇……听起来像是个名字。”

他反复念叨了几遍,有一点熟悉,但想不起来,总觉得心里头有块地儿少放了点什么。他擦擦眼角,居然还流眼泪了,应该是昨晚没睡好吧。

他打了个哈欠。

他没扔掉这张纸,而是把它折起来夹在那张地图里,一起锁进了柜子。

其实他可以直接丢在垃圾桶里。但他不想丢,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丢。

楼下有人结婚,礼炮打得老高,张保庆趴在窗户上都接到了几缕彩带。

他在想,黎簇是谁。

2015.7

黎簇被民宿老板叫醒,他枕在桌上睡了一夜。

脖子有些疼,他扭了扭,发觉自己手里还握着一个信封,他打开看,是空的。

老板把传真机里卡着的那张纸拿出来,留给了黎簇。因为上面写着他的名字。

“黎簇”?

可是这不是他的字迹啊,而且他不记得自己用过传真机。他只小时候看他老爸用过,但自己还没尝试过。

他想了想,还是不打算扔掉这张纸,而是把它折叠好放进了裤兜。他在兜里摸到了一个纸球。

黎簇疑惑地打开,把上面的字挨个看完。他的大脑还没什么反应,眼泪就先开始止不住地流。

“黎簇:

我喜欢你,所以你得记住我。我是张保庆,张!保!庆!

                                  张保庆”

老板也吓了一跳,连忙扯了几张纸给他擦眼泪,问他眼睛是不是得啥病了。黎簇摇头,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哭,任由老板在他脸上擦着,他眨了眨眼睛,莫名地感觉心里有些堵。

他上楼回到自己暂住的房间,对着那张皱巴巴的纸想了很久,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他感觉小腿有些痒,便卷起裤脚挠了挠,上面一点伤都没有。

他思考问题的时候喜欢用门牙磨磨下唇,只是这次他突然觉得唇上热乎乎的,似乎是被什么挨过一样。

“张保庆,那是谁?”

他望着信纸上的落款,很熟悉的名字,但是他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

民宿旁边有一家新店开业,正在搞庆祝,还洒了彩带。黎簇从窗户探出身子去捞了几张,全是五颜六色的。

他在想,张保庆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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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解不知意。

后会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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